洁白者刘忠林的新生活
比起康复的手指，更多的问题难以医治，乃至难以被人意识到。比方他的不通情面世故、他的拙，比方他动不动就呈现的暴脾气。
9月7日，刘忠林展现成婚证，挂号成婚的日期是2019年1月30日。新京报记者庞礴 摄
文｜新京报记者 庞礡
修改 | 滑璇 校正｜郭利
本文约7265字，阅览全文约需14分钟
“女性，猜不透。”
说起自己的婚姻，51岁的刘忠林像个为情所困的少年。他在长而柔软的沙发上寻觅合适考虑的坐姿，一瞬间把脸埋进怀里的沙发枕，只露一双眼睛；一瞬间双手握拳，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，用食指揉揉鼻梁；一瞬间又转过身子，整个人扑在沙发垫上。
不论坐姿怎么，他每隔几分钟就要抬眼看看沙发周围的墙面。那里挂着一张婚纱照，相片里的女性扶着白色纱帘侧身望向画框外，镶有水钻的头纱在顶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。
刘忠林本是吉林省辽源市东丰县会民村的一个农人，21岁时，有人在村里的耕地上发现了一具尸身，他被警方列为犯罪嫌疑人。
从那时起，刘忠林的命运被彻底改变。25岁时，他因成心杀人罪被辽源市中级法院判处死缓，47岁刑满释放出狱。49岁时，吉林高院对案子再审，宣告他无罪。51岁，他拿到了460万元国家补偿。
拿到钱后不到一个月，刘忠林就和知道不久的女朋友结了婚，婚后半年他又要申述离婚：他以为小他22岁的妻子是为钱而来，决议快刀斩乱麻，把她从自己的日子中切割出去。
墙上的那张相片，是一整套婚纱照中的一张，整套相片的相册被他放在卧室的衣柜里。“早就想撇了，没顾得上。”刘忠林说。但他闲暇时刻许多，之前几回把相册拿出来，一向下不了丢掉的决计。“要是我舍得，也就把这个相片摘下来了。”
爱情，它是个难题
刘忠林与妻子周晓（化名）的对立，源于8月初一个紊乱的清晨。
吃早餐时，刘忠林接了姐夫王贵贞的电话，妻子问起时，他却说是做橱柜的工匠打来的。周晓检查手机后拆穿了这个谎话，摔了筷子，给了他一个耳光，被他还了两拳，之后摔门而去。
自打2019年1月成婚，这是她头一次由于与老公吵架回娘家。她向自己的父亲诉苦，“两口儿过日子，怎么能瞒着？”
其时，在外地打工的周父不觉得女儿回娘家有什么问题。他成婚三十多年了，夫妻俩种着40多亩玉米地，盖起一栋宽阔的农宅，养着鸡、鸭、鹅和一只肥胖的阿拉斯加犬，还生养了一个女儿。他知道夫妻会吵架，女性会斗气或佯装斗气跑回娘家，男人则要拎着礼物上门好言相劝，把老婆接回家。
卧室里仍然处处是新婚的痕迹。新京报记者庞礴 摄
但周晓没等来刘忠林，却等来了一张法院传票——吵架的第二天，刘忠林就向法院申述离婚了。
就由于这点对立？“便是这点对立。”刘忠林说。他一向对那天早上的事耿耿于怀，把那支被妻子摔断的筷子收在柜子里，逢人便展现，作为自己遭到损伤的依据。
从申述到开庭的20多天，他做足了心理准备，辗转反侧审视这段呈现了裂缝的婚姻，越想越觉得有问题：
成婚前，周晓就要买车、买房，刘忠林没驾照，车就挂号在周晓名下；买房时，刘忠林掏出身份证，想被列为不动产权证书上的权利人，却被周晓挡了回去；两人说好要生孩子，备孕半年，仍然没有喜讯；周晓回娘家时留下了一件外套，刘忠林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周晓给他人转账的单据，这笔钱他从未听说过。
申述离婚的几天后，刘忠林为45万的房子、28万的车子向法院请求产业保全，以防周晓搬运产业。他说假如周晓真的心怀不轨、要骗他的钱，他就要拿出当年申述的韧劲儿一路告下去，乃至“让她也尝尝坐牢的味道”。他还找到了介绍他和周晓知道的媒妁，假如媒妁与周晓合谋，他会同时追查。
离婚官司开庭时，周晓带着律师呈现了。这更让刘忠林心寒：她竟然请律师，竟然跟我打官司，看来是真的想要分产业了。
可另一方面，他又看到了周晓的好心。周晓曾给他发信息，表明能够离婚，但不要产业：“定心吧，你的车你的房没想要，钱花不了一辈子，重要的是日子过得适意”。请求产业保全时，法院也说周晓供认房子、车子都是刘忠林的，不会跟他抢。
八月秋凉，虫鸣嘹亮，刘忠林常常彻夜难眠，她终究是不是冲着钱来的？他几回给她发信息，像个初度爱情的少年相同责问半年来的种种日子细节：转账是为什么？终究有没有悄悄避孕？他想经过对方的只言片语承认这段婚姻的含金量，“你跟我成婚是诚心仍是假心，请你答复。”
周晓很少回复，只需一次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，里面的几句让他心动：“今后不在身边的时分肉要少吃，买点营养品，自己做点饭吃，别总在外面吃，不健康。究竟夫妻一场，一日夫妻百日恩。”
“记者，你说她对我还有爱情不？”已过知天命之年的刘忠林双手捂着脸，从指缝间看过来。
9月7日，刘忠林家玻璃杯的托盘上还罩着喜庆的红纱。新京报记者庞礴 摄
从小胖子到“杀人犯”
假如没有那场牢狱之灾，刘忠林体悟爱情的时刻大概要提前20多年。
那时，他仍是个小学停学后就一向种苞谷的农人，家里人都叫他“小胖子”。除爸爸妈妈外，小胖子还有一个大哥，家中有四间矮小、狭小的土坯房，推开木门是一片空位，空位外便是自家的5亩苞谷田。
小胖子的父亲是抗美援朝老兵，在寒天雪地中的强负重、长行军后累出肺病，只能做做养殖家畜一类的事，母亲的精力有些问题，没有作业。
尽管自小便和哥哥一同打理家里的地步，但刘家的日子一向欠好过，吃穿用度常常要由亲属接济。大姑家和小胖子家同村，表哥常春祥总叫兄弟俩来家吃饭，家中替下的衣服也会送给小胖子穿。
在表哥、表姐的记忆里，小胖子自小寡言少语，既没表现出对赤贫现状的不满，也没叙述过对优裕日子的神往。在全部亲人集会的场合，他都是副角，站在一旁很少插嘴。
但小胖子有他自己的趣味。村子挨着水库，水库边是垂直挺拔的松树。冬地利，他喜爱穿戴厚厚的棉衣，戴着棉帽和手套，拎着铁桶，拿着手腕粗的锥子到水库去，在冰层上凿个口儿。长时刻闷在水里的鱼群感遭到冷冽而新鲜的空气，会力争上游往冰面上跳。小胖子站在一边，捡满一桶鱼就提回去，父亲会把鱼拾掇洁净，剁成大块和豆腐一同炖，烟气从房顶的烟囱里腾腾升起。
但这样的快乐在小胖子成年时戛然而止。从18岁起，先是母亲迷路，之后父亲过世，没多久哥哥也外出打工了，家中只剩刘忠林一人。据封面新闻报导，他茕居时每日种田，空了便上山弄些木头回来，不喜爱凑热烈，很少与人交游。
9月10日，刘忠林旧家的土坯房。由于多年无人住，灶台现已不能运用。新京报记者庞礴 摄
1990年10月28日，会民村的庄稼地里挖出一具女尸，经鉴定为同村迷路一年的少女郑某。据封面新闻2018年报导，发现女尸的当晚，差人把睡着的刘忠林从被窝里拽了出来，塞进警车，送到了辽源的看守所。
表哥常春祥说，那次事情不久，刘忠林的亲哥回过村里一次，以四千多元的价格卖掉了家里的房和地，又到看守所给弟弟留下了200块钱，之后便南下打工，又入赘到山西的一户人家，再没过问过刘家的事。
可常春祥不信任小胖子会杀人，每隔几个月便骑上两小时自行车到看守所转一圈，留下新衬衫、黑色方口布鞋以及50元或100元现金就走——他其时每月薪酬28块，钱都是从亲属朋友手里凑来的。
案子侦办、申述、审理的四年多，作为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的刘忠林不能会晤亲属。直到1994年7月，刘忠林案一审宣判时，常春祥才在法庭上再次见到小胖子。
尽管只需刘忠林自己的口供，没有目睹证人、没有依据，辽源中院仍判刘忠林犯成心杀人罪，死刑延期两年履行。常春祥与被告席上的刘忠林隔着老远，只记住他话都说不利索，光顾着哭。
“拙”
判定后，刘忠林从辽源市的看守所被转到了长春市的监狱。
东丰县城离长春160多公里，一早动身赶车，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到监狱，等探视回来已是日暮。那几年，常春祥得了肝硬化，欠好两地奔波，收入来历也断了，家里为看病欠下不少钱。他顾不上监狱里的小胖子了。
刘忠林感觉自己被遗忘了。他给村里人写信，期望他们帮他伸冤，求他们去看看他，但开端的十几年，一向没人去探望。
他比过去愈加孤僻，愈加少言寡语了。12个人一间的号子里，他只和一个自称有冤在身的人说话，对他人不理不睬，也从不解说自己的委屈。他以为其他人都是咎由自取，和他“没有共同语言”。
监狱里，每个监犯都要劳作，织毛衣、做门窗框，但刘忠林不做：我没罪，凭什么干活？他说自己为此挨了不少打，浑身是伤，鼻血直流。但他仍然不服从，仍然回绝劳作，致使旧伤未愈，又添新伤。
被打后，他仍是不愿和人沟通，脾气上来就乱砸东西，不锈钢盆、饭碗，抓到什么就用力往地上一掼，或许砸在窗户玻璃上，等着再挨下一顿狠打。
由于不做工、砸东西，刘忠林被送进了“小号”——禁闭室。在他的记忆里，那是一张单人床大不了多少的监室，里面除了一个敞着口的抽水马桶外，别无他物。
“小号”不在监狱的主修建里，墙薄，四面透风。冬季，屋里只需两片薄薄的暖气片，迟早供热两次。刘忠林被送进去时是一月，长春日均气温零下10摄氏度左右，尽管穿戴棉衣棉裤，他的四肢仍然严寒。
从“小号”出来，刘忠林得到了不用作业的特许，素日里只担任监室内的卫生。扫地、拖地、抹桌子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做，心境欠好时爽性打开被子，缩在下面睡大觉。
他把自己在监狱里的生计方法称为“拙”——一个东北话里谩骂的字眼，意思是不明白变通，愚笨固执。
刘忠林就这样“拙”了十几年，之后才逐步平静下来，嘴上“认罪”以取得弛刑，也参加劳作，做门窗，绑扫帚。小学结业的他，还从管束那里借来一本新华字典，一个字一个字地翻找查询后写下了自己蒙冤的阅历，并寄往吉林省高级法院。他想为自己申述，但函件一次又一次杳无音信。
26年的伤痕
在辽源老家，刘忠林的大姑、老姑两家人一向惦记着这个外甥。他们信任他没杀人。表哥常春祥曾到全村人家挨个敲门，期望找到女尸案的目睹者，或压服谁站出来为表弟的品德做证明。老姑则压服了女婿王贵贞，让他协助替侄子伸冤。
王贵贞答应下来是2008年新年，那之后，他到长春的监狱会晤室中见了刘忠林一面。他就问了刘忠林一个问题：“人究竟是不是你杀的？是你杀的，就好好服刑改造。不是你杀的，姐夫帮你申述。”
对面的刘忠林声泪俱下，伸出了自己的双手——最初被翘掉指甲、血肉模糊的十根手指仍然肿着，指甲四分五裂，指尖上结了痂。刘忠林说，那是他十几年前招供的原因，“姐夫你替我申述吧，我不能委屈下去。”
2018年4月，刘忠林展现受伤的手指。 新京报记者 袁静伟 摄
从那时起，王贵贞放下了内蒙煤矿上的车队生意，频频交游于长春、北京，开端了10年申述之旅。他总是坐夜车的硬座，省下一晚旅馆钱，到了北京就住在天坛医院周围的小旅馆，一夜几十块。有时分气候不错，手头又紧，他爽性在桥洞和地下通道将就。两本檀卷加起来一千多页，王贵贞复印了带在身上，每见一个律师就要留下一份，咨询费一次至少几百块。
刘忠林、王贵贞和律师们的尽力总算起了效果。2012年3月28日，吉林高院对案子发动再审，但尔后迟迟没有开庭。2016年1月，刘忠林从监狱里走了出来，不是被宣判无罪，而是刑满释放。
老姑的女儿、王贵贞的妻子王焕珍记住，表弟脱离监狱，是阴历腊月里一个北风直往人心里钻的下午。她雇了一个司机，早上7点便等在长春的监狱门口。可几个批次的刑满释放人员出来，她一向没听见表弟的姓名。
下午3点，有人念到了“刘忠林”，一群穿戴灰色单衣单裤的人了走出来。王焕珍用力辨认，看到了那张了解的圆脸。她没敢叫小胖子，问了一句“你是刘忠林？”26年前的少年彼时现已年近五旬，他垂头看看女性，“你是我二姐？”
王焕珍开端抹泪，拉着表弟到车里，从内衣内裤到棉袄棉裤都换了新的，亲手把纽扣挨个系上。刘忠林说，“姐你别哭，人都出来了，哭啥？”他还想把监狱里新发的翻毛大头皮鞋留下，被表姐阻止了，她说“这儿的东西一件都别带出去”。
与入狱时的全乎人小胖子比较，出狱时的刘忠林身上多了许多深浅纷歧的伤痕，右脚大脚趾被截肢，十根手指指甲破碎。常春祥说，他的指甲是灰的，指尖肿着，血痂中偶然会渗出血来，吃饭只能用食指和大拇指指肚牵强捏住筷子；脚趾的残疾让他行动不便，兄弟俩一同爬山，上山时还好，下山时刘忠林只能侧身慢慢移动。
2018年4月20日，拿到无罪判定书的刘忠林。 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
治好的和无法治好的
为了医治刘忠林皮肤、指甲的问题，王焕珍专门找了中医，刘忠林隔一段时刻就去敷药，一次7天。现在，他的五指现已康复，长出粉白的指甲，未康复的五指也仅仅需求时刻和耐性的医治。
比起康复的手指，更多的问题难以医治，乃至难以被人意识到。比方他的不通情面世故、他的拙，比方他动不动就呈现的暴脾气。
素日里一有事，刘忠林会立刻给表哥、表姐打电话，交水电费、银行打流水单等都耽误不得。常春祥、王焕珍一听见电话铃响就知道有事要办，常春祥至今记住表弟的“指令”：你给我就事，就得办完。
只需着急，刘忠林就不分时刻地给人打电话、发信息。为他申述的律师张宇鹏、为他请求国家补偿的律师屈振红，常在深夜收到他的微信视频电话，两人从没接过。“他白日有事做还不会想入非非，晚上闲下来就开端觉得不对劲。”屈振红说。
2016年新年后，王贵贞和常春祥带着刘忠林到内蒙打工，想让他到草原上散散心。依照王贵贞的说法，春寒后，矿区外的草地冒出绿色，鸟鸣嘹亮起来。刘忠林在那里为轿车补胎、鼓劲，很轻松，空余时能够去摘野菜、捡鸟蛋。
刘忠林却不这么想。“矿区那么大尘埃，吹得满脸都是，工钱也不高，总觉得手头紧。”但他从不愿把这些不满说出来，仅仅缄默沉静地酝酿着心中的心情。直到有一天，他被常春吉祥工友误解为多拿多占、捡食堂的廉价，抄起手边的不锈钢盆猛地摔在地上，发火、诅咒以证明自己的洁白。全部都与在监狱时相同。
那之后，刘忠林不声不响地脱离了矿区，王贵贞和常春祥开着皮卡车在草原上找了好几天。常春祥至今不理解那次对立的由来，只觉得刘忠林的脾气发得出人意料、不可思议。
9月7日，刘忠林向记者展现消费凭据、转账记载等文件，这些将成为他离婚、切割产业的依据。新京报记者庞礴 摄
从2016年到2018年，刘忠林在表姐夫的介绍下在内蒙古、大连、长春和通辽等地换了不少作业，帮人看厂、在酒店做杂役，等等。他不时会与老板、搭档吵架，一气之下出走。这让王贵贞很苦恼，逐步减少了和他的联络。
除了情面交游，困扰刘忠林的另一个问题是钱。出狱后第一次在表哥家过新年时，刘忠林便流露过这个意思。常春祥记住，“他有时分不大快乐，觉得吃人家的，喝人家的，有点仰人鼻息的感觉。”
最大的一笔进项呈现在2019年1月。其时，刘忠林被吉林省高院再审宣判无罪已有9个月，在屈振红的协助下，他从吉林省高院拿到了460万元国家补偿。这是他失掉自在9127天换来的，除197万精力危害抚慰金外，每蹲一天监狱能够得到287.74元的人身自在补偿金。他说自己出狱后最好的一份作业是公交车保安，一个月能挣差不多4000块。460万，够他做将近一个世纪的保安。
屈振红和法院的人重复告知，这是你后半辈子的养老钱，一定要多加当心。刘忠林也重复告知每个人：“这是我的钱，是国家补偿给我的。”
他早就听说过那些拿到国赔后浪费殆尽的蒙冤者故事：赵作海拿到65万，被大儿子偷着取走14万，被传销安排骗去20万，被理财公司骗去30多万；陈满拿到275万，用100万出资了一个传销项目，终究被吞走多半。他说：我不会做赵作海！
从后来的状况看，刘忠林的确守住了自己的补偿款。他曾向吉林高院告贷50万买了一套80多平米的房子，拿到补偿款后还了钱，又把200万存进银行，3年定时，剩余的留在卡里，作为日子开支。
他曾自动提出要给表姐夫王贵贞5万元，以感谢他多年的奔波。王贵贞觉得5万少了，十多年申述的花费，5万连个零头都不可。
“给5万仍是情分，超越5万便是明算账，没爱情了。”刘忠林为此与王贵贞产生了争论，之后，王贵贞带着厚厚一摞付出收据来到刘忠林家，坐在茶几前开端算账，还找了另一位表姐作见证。半响的清算后，刘忠林发现表姐夫为他花了59万余元，他加了点零头，一共给姐夫60万。
没过多久，王贵贞又打听性地问，能不能再加点，“这么些年，我在内蒙的车队说扔下就扔下了，多少也要给点辛苦钱。”刘忠林嘴上应下却不愿转账，拖来拖去不了了之，“横竖他不应管我要这个钱。”
得知国赔下来后，刘忠林失联多年的亲哥哥也回来了，问常春祥索要弟弟的地址。常春祥怕他是冲着钱来的，就推说自己不知道。亲哥哥住在县医院邻近的宾馆里，满县城散步，却见不着弟弟的影子，几天后脱离了。
2019年1月7日，刘忠林在辽源中院收取国家补偿决议书。受访者供图
“她还能回来不？”
康复洁白之死后，成家的事被刘忠林提上日程。他50岁了，比他大5岁的王贵贞，儿子现已大学结业，还交了女朋友。
常春祥、王贵贞先后介绍了两个女性，都是四十多岁，与刘忠林年纪适当，刘忠林却没相中。俩人咂摸出了表弟的心思，“他想找个年轻点的，四五十岁的不可。”
2018年年末，经媒妁介绍，刘忠林知道了1990年出世的周晓。她坐在他家客厅里，长发、圆脸，说话嘹亮又老实，刘忠林挺满足。
亲属们不大拥护这桩年纪差异巨大的婚事，怕两人婚后会有代沟，更怕女方成婚的动机不纯。但刘忠林不论那一套，“他们说这个婚结不成，我偏要结。”在国赔款下来的第23天，刘忠林和周晓就到民政局领了证，紧接着又以周晓的名义买了房和车。
3月22日的婚礼上，刘忠林穿了一身黑色便装，周晓穿了租来的赤色婚纱。表姐王焕珍为他雇了婚庆公司，车队、摄像等环节一应俱全。50多人的婚宴上，只需9人是刘忠林的亲属——他没有朋友，其他都是女方家人。
婚礼完毕后的将近半年，刘忠林在亲属的视野里消失了，深夜的电话和微信全没了。直到8月，他的婚姻呈现危机，频频的电话、微信才从头呈现。
王焕珍记住，离婚官司开庭前夜，她在清晨3点接到了表弟的电话：“二姐，明日你来吗？”第二天她果然坐到了法院旁听席上，看着刘忠林和律师的背影，像是为他支持。
法院并未当庭宣判，回来家中的刘忠林陷入了绵长的想念。他的家里，至今留有新婚后各种喜庆的装修。天花板边际粘着一条塑料绳，上面是蓝色粉色的小花，盛着玻璃杯的托盘用绣着金色双喜字的红纱盖着，卧室墙上贴着装修画，上面是一对肥白的婴儿，用艺术字体写着“龙凤宝宝”。
两人曾方案要个孩子，墙上贴着“龙凤宝宝”的画。新京报记者庞礴 摄
他开端回想日子中的各种细节：两人一同烧饭时，他烧饭，她炒菜；一同出去逛街时手牵着手，他叫她的姓名，她叫他“老公”。一天深夜，他还给自己的微信换了头像，那是两人的合影，头凑在一同，浅笑注视着镜头。
9月12日清晨，间隔那次摔断筷子的争持一个月后，刘忠林总算决议去周晓的娘家走一遭。他曾在那个60多公里外的农家院度过了2019年的新年，一大桌子菜、一大家子人，反常热烈。
路上，他拨打了周晓微信视频电话却没有接通，他立刻让司机调头，打道回府。他有些惧怕，忧虑被老丈人非难，“我胆怯，直接上她家，如果被她家里人打了咋整？”
可两天后他又去了。那是中秋节的前一天，他到商铺买了月饼礼盒，打车直奔周晓的娘家。茂盛的苞谷地边，农家院里没有周晓，岳父岳母正在杀猪，看见他来了便请进门。他留下月饼，没说什么就脱离了，想着下次去，或许就能见到婚纱照上那个穿戴亮晶晶的白纱的女性。
“记者，你说她还能回来不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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